家乡的土窑洞
     
      我们村南约一公里处有一道黄土岸，黄黄的土层两丈有余，全是立土。常言说，立土挖窑，卧土挖井，这是力学原理。岸下三个窑洞佐证了这种说法，因为立土挖窑土往中间拥挤，不会发生坍塌。东头的一个窑洞我去的最多，小时候，夏天给牛割草，雨来了我们就钻进窑洞避雨。秋收遇雨，社员们也经常躲进窑洞避雨。到了冬天，农业学大寨平整土地，生产队组织社员到岸边刨土垫地，有时雪花飞扬，大家也是到洞里避一避，抖抖帽子和衣服上的雪花，躲一躲脚，弄点野草，干树叶子，点上一把火，烤一会儿取暖。这个洞有一丈多深，高两米，有十来平方米大。由于时间的漫长，年轻人谁也不知道这个洞原来是干什么用的，总以为是个避雨堂。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故事，带着这个疑惑，有一天，我向父亲问起了这个问题，他双眉紧锁，讲述了以前的往事。
      父亲说：这个窑洞是我三奶奶家的，在这个小窑洞里，生下了我对禄叔，小连叔，不知叔和两个姑姑，一家人过着非常艰苦的生活，那时候兵荒马乱，连年灾害，人们民不聊生。日本人不时过来扫荡，掠夺枪杀，无恶不作。有一年秋后，地里已收完了庄稼，日本鬼子从行唐县城出发，开始北上扫荡。敌人路经此窑，看见栅栏前拴着一头小毛驴，他们上来就抢，三爷爷不让，拽住了驴缰绳。一个戴钢盔的日本鬼子，端着三八大枪，用明晃晃的刺刀，刺进了三爷爷的胸膛。三爷爷应声倒地，几个鬼子牵上毛驴，扬长而去。三奶奶和两个叔叔躲在柴草堆里不敢吭声，等鬼子走出不远出来一看，三爷爷已奄奄一息，被鬼子夺去了性命。三奶奶强压怒火，掩埋了三爷爷，带着一群孩子，艰难地度日。鬼子在扫荡中如同野兽，共杀害了我村五人。我越听心中越有气，义愤填膺，恨不得举起干活的工具，把日本狗日的打个稀巴烂。
      其实，在我的家乡山沟里也有不少土窑洞，都是最穷最穷的人的安身之地。每年日本人扫荡时，我家都要躲进北部山区西黄安村窑洞里，这里离口头炮楼据点很远，日本人不敢进山扫荡。有一年，日本人来了，家里来不及转移，就往东坡沟里跑，那里有石窝坑，是老百姓起石头时留下的遗址，还有一个小小避雨堂。奶奶和母亲带着全家十几口人挤进了这个小窑洞。结果日本鬼子走到我村后，再没往北扫荡，杀了我村两个青年兄弟，折转向东进发，经过小石窑洞。日本的铁蹄踩的上面石板当当地响，吓得全家挤成一团。几个鬼子上着刺刀，哇呀哇呀地叫唤，有两个鬼子，拉住我八岁的大哥就走。据大哥回忆，一块被抓的还有小连叔。听说要把他们带到满洲国（末代皇帝溥仪另立国号的地方）。鬼子大队人马宿营到八里庄后，小连叔和大哥趁机先后溜走了。大哥被抓带走后，奶奶、母亲哭成了泪人。父亲白天在山坡上翘首东望，等到天黑，又等到天明。那时狼很多，盼的是大哥能跑回来，怕的是被狼伤害。到了第二天晚上，父亲在东山坡上等待，半夜里听见远处有叫爹的声音，父亲侧耳细听，果然是大哥的声音，他赶紧不顾荆棘的划伤，跑进沟里，拉住大哥的手，并小声嘱咐不要出声，快点回家。大哥回到家中，奶奶和母亲才从精神恍惚中解脱出来。
      油然而生的使我想起了黄土高坡的土窑洞，党中央、毛主席在延安时就住进窑洞里。在这简陋的窑洞中，指挥着全国抗日战争。在这简陋的窑洞中，培养了大批优秀抗大干部。在这简陋的窑洞中，一盏油灯给中国带来了燎原的光明。窑洞是中国人民生活的见证，窑洞是中国人民胜利的见证，窑洞一词永远见于辞海，镶刻在人民心中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
      首长来到我家乡
     
      在我少年时期，父亲常给我讲起战争年代的故事。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，日本帝国主义打入华北地区，我们老家这一带成了敌占区。行唐县城被日伪军占领统治，全县不过十公里就有一个据点。日本鬼子把炮楼修到了北部山前，我家是丘陵，周围就有四个炮楼。东有南城子炮楼，南有许由炮楼，西有秦台炮楼，北有口头炮楼，这些炮楼都修在山坡高处。敌人经常扫荡各村，烧、杀、掠、抢，我村就有七人被日伪军杀害。那个年代很恐怖，也很残酷。当时父亲已是地下党员，秘密组织开展对敌斗争。上级发给父亲的仅是一支缺枪，一次只能压一个子弹。
      敌人在山坡上修筑炮楼攻势，已经说明他们的兵力不足。在日本国不满成人都要征兵入伍，但中国人心不齐，当汉奸的很多，十个敌人中就有七个是伪军。我们的地方武装有武工队，游击队，但缺乏枪支弹药。八路军三十团在行唐老家一带活动，晋察冀军区司令部设在阜平城南庄大山中。日本人不敢到深山中打仗，因为他们在山区屡遭挫败，号称日本山地指挥官的阿部规秀就是在扫荡太行山中被我军消灭的。敌军在各地修筑炮楼工事说明他们侵略中国已经骑虎难下了，但是日军还控制着我国的交通命脉，他们把中国的大量农副物资，煤炭、燃油、钢材运往日本国，掠夺着中国的大量资源。
      一九四零年秋的一个晚上，八路军一队人马来到我家，在我村安营扎寨，村外警戒，很不一般。一位首长身材魁梧，气宇轩昂，随身几名警卫员腰扎皮带挎着盒子枪，来到家中亲切地问候，然后他们进屋，布置作战方案。他们组成了敢死队，在傍晚出发，绕过敌人封锁线，走山沟和庄稼地，晚上赶到新乐火车站，趁着夜色，袭击了正在熟睡的敌人住地。一枪不响，全部用大片刀砍杀。战士们回来后，个个血濺满身，母亲赶紧为他们洗血衣，煮米饭。这次统一行动就是震惊中外的百团大战，后来知道是聂荣臻亲自布署，命三十团一位年轻军官，亲自带领袭击火车站行动。母亲也常讲他们作战勇敢，说聂司令指挥八路军尽打胜仗，很是佩服。
      一九四七年，中央部分机关从延安迁到了西柏坡，抗大小学安排在我县河合村，那时多是随军迁来的孩子，原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铁映就是其中之一。时年刘少奇、朱德等中央首长率领中央工委来到我县上碑镇（晋察冀军区司令部），决策了中央定址西柏坡，整编野战军。并召开土改会议，主要精神是减租减息，收缴地契，把土地分给穷人。父亲按照这次会议精神，回去后，在当地发动群众，把地富家的土地分给穷人养种，穷人非常拥护共产党。
      解放战争时期的一九四八年，中央从延安迁到西柏坡，，毛主席、周恩来、朱德指挥了三大战役。我的家乡一带也住扎了许多部队。胡耀邦住在邻村上方。聂荣臻司令员住在上碑，我四叔当时在县大队，为部队首长外围警戒，站岗放哨。三大战役很快胜利，全国解放。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，人们喜气洋洋，好几年都是兴奋心情。父亲的讲述，在我年幼时打下了深刻的烙印。一句话，没有毛主席，共产党和人民军队，就没有新中国幸福的今天。我要牢牢记住这段光辉的历史，感恩前辈，传承后人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
     
      我们村的抗战事
     
      “清明时节雨纷纷，路上行人欲断魂。”在这前一两天，家乡的农村家家户户都给祖辈上坟祭祖。我上小学三年级时，老师让高年级的孩子在河滩里折一些细柳枝，攀一个花圈，清明那天，老师带队，到村头烈士碑前鞠躬扫墓。到了中学，每年清明节时，校长请四叔李占傲讲一些革命年代打日本的故事，以此来宣传抗战英雄，缅怀革命烈士，进行爱国主义教育。
      我从父亲、二叔、四叔平时的讲述中得知，我村在抗日战争年代，为祖国的解放事业做出了很大贡献和牺牲。三七年事变后，日军很快占领了石门各县，我们行唐县距新乐火车站仅15公里，老家南岗底距行唐县城才20公里。日伪军占领县城后，与一九四零年后，在乡下修建了许多炮楼据点，其目的是为了配合县城日军作战。可及时调集兵力，再就是对当地进行监控，消灭地下党组织和基层武装力量。同时掠夺民财，烧杀抢，供养自身，并且继续侵占我国各种资源。然而，日本的狂妄野心并没有消灭我党的有生力量，反而，党在农村建立了许多根据地，地下党组织活动和开展游击战步步取得胜利，配合正规军作战，支持前线，最后得到了解放。
      一九三五年，龙泉关一个叫花子几次来到我们村，除了要饭外，还帮助干活，这么一来，这个神秘人物在我村就有了落脚之地。他常和我父亲几个人渗透革命道理，并告诉千万不要外传。次年夏天，叫花子又来到我村，看时机已经成熟，就介绍了三个人入党，我父亲李占梅是其中之一。然后成立了党小组，上级党组织在阜平城南庄。每年叫花子为党员上党课，顺便收取党费，每人一块大洋。他们上党课主要是在野外庄稼地里进行，谁都不知道。一九三八年，日本鬼子打入了行唐城，父亲在外活动多了起来，引起了母亲的怀疑，后来母亲知道后，帮助地下党活动站岗放哨，自动担任起了警戒任务。
      一九四零年秋，百团大战开始，沿京广、石太路线消灭敌人，毁掉铁路。有一天晚上，晋察冀军区三十团来到我家，首长布置了夜晚到新乐火车站的破袭任务，战士们狠狠地打击了车站敌人。他们回来后，母亲为战士们洗血衣、做饭养伤。百团大战后，日军开始在农村修筑炮楼工事，我家乡这一代就变成了敌占区。那时，父亲被县里调走，担任区小队游击队长。二叔李占忠是我村抗联主任，四叔李占傲是民兵队长，小连叔是儿童团长，昌福叔是交通员，以牲口经纪人为掩护，对路叔以木工身份，穿梭于村庄和炮楼之间送取情报，三喜大伯是村长，明着伺候洋鬼子，暗着掌握敌情。拴虎叔在村里帮助打内场。我的几个当家奶奶、大娘也都加入到抗战队伍中来了。其他李姓家族和外姓家族的青年，也都支援抗战。我们村当时才七八十个人，成了周围村抗战的主要力量。
      当时，我父亲负责周围十七个村子的抗战任务。在这方圆十里之内，就有口头、武装、北岗底、许由、南城子五个炮楼。那时的主要任务是反扫荡，监视汉奸，坚壁清野，不让敌人抢走一粒粮食。父亲和四叔成了我村抗战主要领导者，他们经常组织力量去打击敌人。每年三月二十八是口头庙会，昌福叔就去把父亲从区里拿回的传单送到口头交通员手中，深夜贴在大街的墙上。标语口号是，打倒日本帝国主义，小日本快完蛋了，你们来中国不想家，你妈可想你啦等标语。口头炮楼的日伪军也曾几次侦察，有一次刚送完传单，险些被日军发现。以后，昌福叔又到灵寿礠峪集上散发传单。二叔李占忠在家组织奶奶、大娘、大婶们给部队做军鞋，每次把做好的军鞋辗转送往住阜平城南庄晋察冀军区根据地。有一次敌人扫荡来了，为了把军鞋藏到井里，二叔让妇女骨干赶紧往东坡跑，自己把军鞋藏好。却忽略了一家孩子还在炕上睡觉，二叔又二次返回背出孩子。这时敌人已经进村，也险些碰上敌人。二叔说，绝不能让敌人拿到我们的军鞋。有一次，三喜大伯给炮楼送劈柴，看到日本人抓来了两个八路军，打的死去活来，三喜大伯买通了伙夫，晚上在后围墙撕了一个口子，三喜大伯身强力大，背上这个伤员，一口气跑出了三里远，在河里已有连姐大娘接应，把伤员转移到东坡石窝里，每天由连姐大娘以打草为名送饭，很快那个八路返队。
      有一年中秋，许由炮楼要到口头领饷，对路叔把听到的消息告诉了父亲，父亲让四叔扮作拾粪的小孩前去侦察。结果侦察到敌人从许由炮楼下来，抢劫了商贩到口头赶集的三轮车，把枪藏在车里。四叔赶快往回跑，正好头天晚上我村来了一支八路军，敌人走到我村时，四叔来不及报告，投出了一颗手榴弹。战士们听到响声，立即从南北夹击堵住了敌人逃跑之路，不一会儿把十几个鬼子全部消灭了。有一次获取到敌人的军车要从西面丘陵上经过，父亲带领游击队在路上卖设了地雷，敌军车过来时被炸翻。到了冬天的晚上，四叔带领民兵爬到秦台炮楼旁点燃篱笆墙，鬼子在炮楼上只打枪，不敢出来。一次由三十团和游击队拔掉城寨炮楼据点时，四叔李占傲英勇顽强，冲锋在前，一举拿下了这个据点。聂荣臻司令员亲自接见了四叔，聂荣臻的警卫排长给四叔戴上了大红花。在解放石家庄战役中，四叔属于县大队武装力量，配合部队作战，在战斗打响不久，他们跟随的那个团，团长牺牲了。四叔不顾一切，越过封锁沟，随部队冲进了市区。市区解放了，部队奖给了他们十七杆大枪。
      一九四零年后，日本鬼子不断进行大扫荡，父亲担负着反扫荡的重要任务，敌人多次抓我父亲，每次都是化险为夷。一次南凹集上敌人来袭击，父亲跳到井里才躲过了抓捕。有两次是大年初一和正月十五，秦台炮楼、许由炮楼的日伪军来抓我父亲，那时父亲的警惕性特高，晚上在野外隐蔽，躲过了敌人一次次抓捕。在一次大扫荡中，父亲带领游击队和敌人周旋，母亲领上大哥、大姐、背上二哥、抱上二姐，往山区黄岸村逃奔，因那里有土窑洞，可以避风藏身，鬼子扫荡不到那里。在翻山越岭时，把大姐给丢了。返回路来再找，结果发现不足一米高的大姐仍背着一个小枕头，里面装着二斤小米，还在往山顶上爬。那时大姐才六岁，背着二斤小米跑了20多里地，她已经走不动了。当把她背到窑洞时一看，小手小脚都肿了，全脚都是血泡，大部分地方都磨掉了皮，往外渗着鲜血。有一次日本鬼子扫荡，抓住了小连叔和大哥，要带到满洲国，供日军做化学、细菌战试验用。走到八里庄，日本人宿营，晚上他们俩以拉屎为由逃了回来。
      八年抗战中，日本帝国主义在我国犯下了滔天罪行。从一九四零年到一九四五年间，敌人在我们家乡大扫荡五次，小扫荡无数次。我村是日本人的眼中钉，肉中刺，他们共杀害我村七个人。有一次，敌人抓住我村的几个青年弄到东坡上开始杀人，用战刀砍下一个青年的头，跑了一个也被敌人追上，用刺刀挑出了肠子。敌人还残害了我村一名青年妇女。我三爷爷也是被日本鬼子用刺刀刺死的。李东来的母亲和李双全也是是被日伪军打死的。
      敌人烧毁我村房屋两次。还有一次是盖好了房子，又被日伪军给全部拆掉拉走修了炮楼。老百姓只有住地窖，搭土棚，住土窑。在这种极其艰苦的环境中，夏天不能避雨，冬天不能挡风，穿着破烂的衣服，抗击着恶劣的环境。但我村共产党员的意志更加坚强，村民抗战的激情更高，同仇敌忾，一个共同的目标，打败日本及其走狗，解放我们的家乡。
      家乡终于解放了，在解放战争中，我村青年踊跃参军，反对内战，先后有11人参军，有的为保家卫国牺牲在了战场上。战争结束后，人们过上了幸福生活，祖国到今天，国防力量非常强大，侵略者不敢再来骚扰，人们生活直奔小康，现代化目标即将实现。回忆过去，我们应牢记历史，展望未来，为建设和谐农村、和谐家园、和谐社会而努力吧！